星洲日报/星云·文:張尤蕊 2016.06.02
父親年輕的時候常年在外工作,馬來西亞半島的幾乎每個州屬都住過一些時候,登嘉樓華卡孟柏浪、吉蘭丹哥打峇魯、彭亨淡馬魯、柔佛話望生等等。後來他還去了東馬,在砂拉越民都魯待過幾年。我小時候對父親的印象就是一個志在四方的男子漢,家只是他的驛站,無論是妻子抑或是他的4個孩子都留不住他自由奔放的一雙腳。
吃飯的圓桌上,母親說等父親月底把開車的工作辭了,她要帶父親乘坐巴士去一趟吉隆坡市中心的茨廠街。小時候從來就是父親帶我們到處去的,萬沒想到如今父親要由母親來帶。晚餐吃了九分飽的我皺了一下眉頭,父親一向不愛擁擠的地方,也不愛陪著家裡的幾個女人逛街購物,我幾乎沒有跟他一起逛過夜市,惟前年舉家旅行,台北士林夜市那一次除外。我還記得我們一家浩浩蕩蕩從西門町乘搭地鐵出發,又一伙人以冒險的姿態穿越馬路,再一併淹沒在士林夜市的洶湧人潮中。母親看出我的疑惑,又似乎早就預料到我會有疑問,接著補充說父親從未踏足過茨廠街,那個到處都是書局,我大學時代與同學好友週末挖寶的地方,父親竟然沒有去過。
這個事實讓我的內心小小震撼了一下,像很多年以前,當我發現幾乎行遍五湖四海的父親被禁足入境新加坡一樣。原來就在這座半島上,父親還有一處地方未曾烙下足跡。此時,比父親足足矮了一個頭的母親突然化身成為一個巨人,我抬頭看向母親時,剛好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在她臉上極為罕見的神氣。
那年,久居新加坡的姑姑婚期在即,母親說要打電話給父親,讓他回來為我們幾個兄弟姐妹申辦護照,有了護照才能到鄰國出席姑姑的婚禮。後來,不知何故父親始終都沒有趕回來為我們辦護照,結果可想而知,我們誰都沒有出席姑姑的婚禮。長大後才知道年輕時候的父親曾經在新加坡當兵,逃兵役後被新加坡政府列入黑名單,從此被禁足入境。我的姑姑即他的妹妹遠嫁獅城的時候,即便他很想出席婚禮也無可奈何。
如今父親已過耳順之年,他走過許多大大小小的城鎮,也還有很多大小城鎮他未曾去過,只要他想去,像很多年以前那樣,無論任何地方我們都會成全他那雙自由的腳,只是父親的一雙腳可以不再匆忙,大可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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