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rch 31, 2017

东京·小雪

中国报/副刊·诸家:張尤蕊 2017.03.31

由于生长在赤道国家,很多时候我都会选择在冬天出游,为了感受寒冷天气和一睹白茫茫的雪景,奈何前两年去了几个城市,虽深刻体会到寒风刺骨,却始终没见着白雪的踪影,不免失落。这一次因公事去日本东京,才抵步就赶上了一场小雪,雪花飘落到我的发上,还有我的肩膀和黑色靴子上,才逗留了几秒就迅速融化。尽管雪花稍纵即逝,我还是感觉到了这短暂的浪漫,也许浪漫本来就不曾长久过。

难得腾出来的一天时间,我们乘坐包租的客货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两个小时,终于来到了富士山下却因风雪无法继续前进,山脚下的电子指示器显示“雪通行止”几个汉字,车上除了年轻的中国籍司机和我,同行的几个马来同事都看不明白。司机费了些许劲儿以生疏的英语向大家解释,面对大伙儿的失望表情,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眼神里有愧疚。

后来,我们按照行程去了忍野八海(Oshino Hakkai)和景致怡人的芦之湖(Lake Ashinoko)。其实,若天气晴朗,无论是忍野八海或芦之湖都还能看到巍巍富士山,只可惜我们只见雾蒙蒙一片,到底与富士山无缘。

忍野八海的涌泉群包括御釜池、底无池、铫子池、浊池、湧池、镜池、菖蒲池和出口池,据说是富士山的雪融化后经过地层过滤而形成,水质清澈甘甜,为日本国家指定的名水百选之一,我拾起勺子只取一瓢,泉水顺着咽喉流入体内,感觉沁心的凉,精神也为之一振。

离开忍野八海后我们迎着风霜去到芦之湖。原本打算从桃园台乘搭海盗观光船到元箱根港看水中鸟居(Torii),可当我们来到售票柜台时,船马上就要开了。来不及搭上海盗船,我们唯有乘车过去。从元箱根港步行10分钟就会到达箱根神社,循着阶梯往下走就能看见大红色的鸟居门矗立在水中,据说新船下水前会到此祈福。

回到市区,在世界第一挤的涉谷大交叉口Shibuya Crosssing红绿灯前,我驻足许久,红绿灯几次转换,人潮几次来了又去,我看着他们和他们擦肩而过,彼此那么靠近却又互不相识,典型的都市情景。

涉谷其实并不凉薄,这里流传了一个温暖的故事。据说在20年代,每个工作日的傍晚,一只叫Hachiko的忠犬就会来到涉谷车站迎接它的主人下班,风雨不改。某一天主人因病猝然去世,它苦等不着主人出现。之后,忠犬仍旧每天到涉谷车站去等候主人,直到死去。我知道这故事,在来日本之前,我看过2009年翻拍的由Richard Gere主演的美国版《Hachiko: A Dog’s Story》,影片结束时我哭得不能自己。


东京是个时尚繁华的都市,我当然喜欢这里,只是若要长久生活于此却又不愿意了。自从叛逆期结束那年,内心对于住着血脉至亲的地方越来越眷恋,这也是后来自己即使走过多少迷人的城市,也无法多做停留的原因,回家始终是我旅途中最后的期盼。况且,年岁越长,我越能明白人生中遇到的一些美好事物,并非一定要占为己有,还有一种永恒是将之放在心里久久怀念。









Thursday, March 30, 2017

麻雀不吃牙

中国报/副刊·诸家:張尤蕊 2017.03.14

我最近常做同样的一个梦,梦里似乎在啃着一块炸得酥脆的排骨,突然一颗牙毫无预警地脱落,跟嘴里一口肉混合在一起,并没有尝到血腥味,我尝试用舌头挑逗牙龈,果然空了一处,又用舌头翻搅了嘴里一口肉,却又遍寻不着那一颗掉牙,唯有把嘴里的肉都吐出来再找一遍。

每次发现有蛀牙,牙齿松脱的情景就会入梦来。右边大牙几年前补过的地方脱落了,仿佛患有过动症的舌头老是闲不住不停去挑拨牙齿上的窟窿,我突然羡慕起家里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外甥,刚满周岁的他一共长出了八颗乳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的一口牙才会全数长齐,并且不再日以继夜地流口水。

无论小外甥的牙齿长得快或慢,如今他的乳牙那么一天终究是要换成恒牙的。我想起小时候换牙的情景,那些松了垂死不脱的乳牙都是由外公亲手拔的。他出手利落,毫不犹豫,我们还来不及害怕,牙齿就被拔下来了。有的时候外公徒手拔牙,有的时候利用工具,那是一把红色把柄的多功能钳子。钳子有时也用来拔木板上失手捶歪的钉子,有时又用来固定橡胶树上一环铁圈,外表看起来是有些脏,外公在拔牙之前会先随便擦拭一下,拔下的牙反正不吞进肚子,钳子干净与否也就无所谓。

根据大人们的说法,无论是自行松脱或被拔下的牙一定要丢到屋顶上,绝不能让闲来无事喜欢东啄西啄的母鸡啄到牙齿,尤其是门牙,那么以后长出来的恒牙才会整齐好看。后来仔细想过觉得不妥,那时候常有麻雀飞到外公家屋檐上筑巢,我们日防夜防陆上行走的母鸡,为何却没有提防寄居檐上的麻雀来啄牙,难道麻雀不吃坏牙?那时候,我经常对着镜子视察口腔里牙齿被拔掉的空缺,等到牙齿完全长出来,我才总算放下心头大石,外公家的麻雀老实不吃牙。

长大以后,我们都是去牙医诊所拔牙,丝毫不必费心要如何处理那些补过又补却始终难逃被拔的蛀牙,付钱之后捂着麻醉未退的左边脸颊或右边脸颊逃命似的离开诊所,对自己曾经及其所能想要保住的蛀牙坏齿已没有半点眷恋。

我最后一次拔牙的经验是结婚之前,印裔女牙医动了个小手术帮我把一颗智慧牙连根拔起,我全程不敢睁开眼睛,怕看见女牙医那双铜铃大眼,越是认真目光就越是凶狠。长大后拔牙似乎不像小时候那般轻松,伤口似乎也比较不容易愈合,三两个小时之后仿佛还能尝到血腥味,加上怀疑是失血导致的疲惫,总要睡上一整天才能恢复元气。

某一天下午,我会见客户后提早下班回家,意外发现我们那栋老公寓附近的牙医诊所后巷经常飞来一群白鸽,在额头上点了朱砂印记的印度女护士穿着白袍像个天使一样,她每日给定时飞来的白鸽喂食,我当下感觉不妙,白鸽到底吃牙不吃牙?


Tuesday, March 14, 2017

生活里的繁花盛景


光华日报/副刊·蕉风椰语:張尤蕊 2017.03.11

我常听喜欢旅行的朋友说起日本北海道富良野的薰衣草园很梦幻,又说荷兰库肯霍夫的郁金香很娇艳,我自己去釜山梵鱼寺时天太冷樱花未开,满山都是光秃秃的枝丫,始终无缘看见花海一片。我们在公寓阳台上种花自赏,那沧海一粟的规模,花若盛开三两朵,已是我生活里的繁花盛景。

那年,我们住进十七楼高的老旧公寓就决定要在阳台上种一些花花草草美化一番。于是,每个月领薪之后,我们都会按时光顾位于旧古仔路的园艺花圃,有时也顺便向老板娘请教。

每一次到园艺花圃,老爷总是领着我内内外外先逛一圈,即使花圃的每一个角落我们都已经熟悉不过。等逛完一圈,对于看上的小花一盆或小草两株,我们都会先搞清楚一些问题才决定买或不买。一些基本的盆栽知识譬如是否需要每日浇水,是否不能曝晒或需要大量阳光,较适合养在室外还是室内等问题,最好先寻得答案。

我们家的阳台有瓦遮顶,不适合需要大量阳光的植物生长,像那盆紫色的杜鹃,自从来了我们家一直怕生,很久都没开花了,直到老爷把它移到最能接触阳光的角落,才见杜鹃含羞吐蕊,不出几日便开出两个四朵,一共八朵花。

我喜欢树木花草,也许跟来自乡下有关。以前我们在乡下的家也种花种草,凤仙花开时招蜂引蝶,大红花开时则迎来拇指般肥大的蚱蜢,还有一株养得肥硕的仙人掌,差不多跟少时的我一样高,后来母亲听人说家宅不适合栽种有刺植物,从此无辜的仙人掌被连根拔起。不过,我们家附近几户邻居无论是马来人或华人都没有理会母亲口中的禁忌,不约而同都在各自的前院种了带刺的杜鹃,天气越是炎热,杜鹃越是开得灿烂夺目,杜鹃这种在恶劣条件下不轻易妥协的倔强性格深得我心。



修改于2016年8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