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报/副刊·诸家:張尤蕊 2017.03.14
我最近常做同样的一个梦,梦里似乎在啃着一块炸得酥脆的排骨,突然一颗牙毫无预警地脱落,跟嘴里一口肉混合在一起,并没有尝到血腥味,我尝试用舌头挑逗牙龈,果然空了一处,又用舌头翻搅了嘴里一口肉,却又遍寻不着那一颗掉牙,唯有把嘴里的肉都吐出来再找一遍。
每次发现有蛀牙,牙齿松脱的情景就会入梦来。右边大牙几年前补过的地方脱落了,仿佛患有过动症的舌头老是闲不住不停去挑拨牙齿上的窟窿,我突然羡慕起家里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外甥,刚满周岁的他一共长出了八颗乳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的一口牙才会全数长齐,并且不再日以继夜地流口水。
无论小外甥的牙齿长得快或慢,如今他的乳牙那么一天终究是要换成恒牙的。我想起小时候换牙的情景,那些松了垂死不脱的乳牙都是由外公亲手拔的。他出手利落,毫不犹豫,我们还来不及害怕,牙齿就被拔下来了。有的时候外公徒手拔牙,有的时候利用工具,那是一把红色把柄的多功能钳子。钳子有时也用来拔木板上失手捶歪的钉子,有时又用来固定橡胶树上一环铁圈,外表看起来是有些脏,外公在拔牙之前会先随便擦拭一下,拔下的牙反正不吞进肚子,钳子干净与否也就无所谓。
根据大人们的说法,无论是自行松脱或被拔下的牙一定要丢到屋顶上,绝不能让闲来无事喜欢东啄西啄的母鸡啄到牙齿,尤其是门牙,那么以后长出来的恒牙才会整齐好看。后来仔细想过觉得不妥,那时候常有麻雀飞到外公家屋檐上筑巢,我们日防夜防陆上行走的母鸡,为何却没有提防寄居檐上的麻雀来啄牙,难道麻雀不吃坏牙?那时候,我经常对着镜子视察口腔里牙齿被拔掉的空缺,等到牙齿完全长出来,我才总算放下心头大石,外公家的麻雀老实不吃牙。
长大以后,我们都是去牙医诊所拔牙,丝毫不必费心要如何处理那些补过又补却始终难逃被拔的蛀牙,付钱之后捂着麻醉未退的左边脸颊或右边脸颊逃命似的离开诊所,对自己曾经及其所能想要保住的蛀牙坏齿已没有半点眷恋。
我最后一次拔牙的经验是结婚之前,印裔女牙医动了个小手术帮我把一颗智慧牙连根拔起,我全程不敢睁开眼睛,怕看见女牙医那双铜铃大眼,越是认真目光就越是凶狠。长大后拔牙似乎不像小时候那般轻松,伤口似乎也比较不容易愈合,三两个小时之后仿佛还能尝到血腥味,加上怀疑是失血导致的疲惫,总要睡上一整天才能恢复元气。
某一天下午,我会见客户后提早下班回家,意外发现我们那栋老公寓附近的牙医诊所后巷经常飞来一群白鸽,在额头上点了朱砂印记的印度女护士穿着白袍像个天使一样,她每日给定时飞来的白鸽喂食,我当下感觉不妙,白鸽到底吃牙不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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