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ugust 19, 2016

子夜火车

中国报/副刊·诸家:張尤蕊 2016.08.19

回想起那几年的往返奔波,我多半选择在夜深人静以后乘搭子夜班次的火车南下,这样我便可以和喜欢的人尽情约会直到最后一分钟,由他为我目测快速掠过的车厢号,然后送我上车。等到我对号入座以后,他仍等在月台上,隔着车窗与我相视挥手,像历经一场难分难舍的离别。
三年不长,只有一百多个周末,在他缺席的有时,我还有一群朋友和她们的男朋友。我的朋友们和他交替值勤,不单只把我送到车站,有时还陪我等误点的火车,直到那足以划破夜空的汽笛呜呜鸣起。我们一般会在火车站附近的嘛嘛档吃羊肉咖喱、椰浆饭、印度煎饼,也喝拉茶,直到时间逼近,朋友们才热热闹闹地送我到月台等车。我丝毫没有像林悦在《失眠书》里提到的那种赶夜车涌起的寂寥感觉,能够充分地利用短暂的周末时间来约会或与朋友相聚,我感到非常充实。
当火车重新开动,我在车厢内白色卧铺上,把背包当枕头,把毛巾当棉被,然后趁火车还没开到讯号较差的荒山野岭,赶紧和他再谈一会儿电话,即便他因为送我还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大底能猜到他打开了手机的扩音器,任由我的声音在他的车里萦绕盘旋,而他的话语则紧贴在我耳边,我们就像所有的恋人那样,似乎必需互道晚安相祝甜梦才能安稳地入睡。车窗外星罗棋布,我无暇观望,想到第二天排山倒海的工作量,不得不强迫自己入眠。奈何在铁轨上做梦总是三分醒,梦里还能听到上铺乘客耳机里流泻出来的音乐声量。
刚开始弃长途大巴转乘子夜火车,我买的是票价较为廉宜的上铺,上铺位子略小,半夜上厕所还得爬梯下来又爬梯上去,后来由他负责预购火车票,我便毫不客气要求他一定要买下铺。如此往返两座城市之间三百公里路,我仿佛游走有余,其实疲惫不堪。每次回家前的莫名兴奋和返岛前的焦虑不安,仅仅这样的情绪反复已教人难以适应。
我乘搭火车这几年来,只遇过一次极其倒霉的事,那次刚好和一对年轻印裔夫妻还有他们的初生孩子共同乘坐一个车厢,那个襁褓中的孩子莫名其妙地哭了整整一夜,好几次哭到嗓子转不过来,间中安静了两秒,然后平地一声哇,那让人抓狂的哭声又回来了。此事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对印裔夫妻从头到尾不哄也不骗,任由孩子哭。我被哭声吵得不能入睡,烦躁得想破口大骂。然而,我常听人说百年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此刻我与他们一家三口同厢共寝,粗略计算起码也得修炼三五百年。想到多年苦修不易,我便欲言又止,换了几个睡姿仍是辗转难眠,唯有闭目养神。

这趟子夜出发的火车从吉隆坡中央车站到兀兰,间中停不上10个站,芙蓉、淡边、金马士、居銮、古来,抵达柔佛新山一般已经是清晨六点。这时天还未亮,却已有一大群无论蓝领或白领的打工族挤上火车,车厢内顿时变的压迫起来,他们有的从父辈开始便已过着两岸游走的生活,没有座位,只能一路站着摇晃到新加坡,我和他们一样,在火车上不知摇晃了多少青春跟日子。
    车厢内的上下卧铺


    后来由他负责预购火车票,我便毫不客气要求他一定要买下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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